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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無雙堡,羅綺巧直接就把兩人領到了議事廳。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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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眾們出於畏懼,大都還是盡量向兩邊躲著,但前行了沒多久,心急如焚的施朋義隱約聽見人堆中發出了嘈雜的叫喊之聲。

“當官的只顧自己跑,卻不管我們的死活。”

“就是,當初打下廣陵城對我們許諾,什麽與越國人一視同仁,現在倒好,遇到事情壓根就不把民的死活放在心上。”

“打死這個狗貪官!”

在人們眼裏,凡是這種不顧民眾死活的官員肯定都是貪官一流,有人帶頭之後,其餘人都跟著叫嚷起來。

施朋義冷著臉道,“沖過去,凡是膽敢阻攔者,殺無赦!”

在這種關乎生死局面的時刻,絕對不能有婦人之仁。

親兵們得令之後,立刻揮舞起刀刃,大聲恐嚇道,“快讓開,擋路者,死!”

當即就有幾名躲閃不及的人被砍中了肩膀,慘叫著倒在地上,隨後被奔襲而過的馬蹄踩成了肉泥。

人們大驚失色,哪裏還敢阻攔,紛紛向兩邊湧去,給馬隊讓出了一條窄道。

施朋義剛剛松了口氣,可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個石塊,沖著自己的臉龐砸來。

施朋義手底下確實有兩把刷,他雖不懂武功,但軍陣武藝卻是不弱。他頭一偏,石塊從耳邊呼嘯而過,原本在馬隊兩側驚恐後退的人群之中忽的竄出十幾個身影,向著馬隊撲來。

由於靠的很近,親兵們大都反應不及,一下就被這些突如其來的人拽下了馬匹,而後面正在快速行進的馬匹躲閃不及,瞬息之間就撞上了地面上那十幾個倒黴蛋,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人喊馬嘶,等親兵們清醒過來的時候,施朋義的脖上已被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劍刃。

“都把刀給我放下!”項宸低沈道。

懾於主將被俘,親兵們哪裏還敢輕舉妄動,立刻將兵器全部“叮叮當當”丟在了地上。

雖然是第一次進廣陵城,但是雪組織的人已經混雜在市井中很長時間,因此突然發動襲擊之時,施朋義猝不及防。

“都讓開,軍隊的主將在我們手裏,我們逼他們開門。”項宸吼叫著。

堵塞的人群讓開了一條道路,幾乎每個人看向施朋義的眼神裏都充滿著憤恨。

他的嘴裏被塞上了一團麻布,而且雙臂被緊緊地捆綁住,絲毫動彈不得。

“唔唔唔……”他無數次想發出叫聲,但卻是徒勞的,隨著離城門越來越近,他的心也沈到了谷底。

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大兒身上。

施玉應該懂的,他自教導施玉自古家國難兩全,碰到如今這種情況,他一定知道該怎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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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廣陵(十)

越接近城門口,人就越多。

身後是熊熊大火和不斷有人倒下的慘叫,而身前則是如臨大敵防備森嚴的越國士兵。

廣陵城的居民們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大人們尖銳的叫罵聲、孩童的驚恐哭喊聲、士兵們冷酷的呵斥聲交織在一起,仿佛瞬間來到了人間地獄。

“大家安靜一下!”項宸推開擋在身前的人群,逐漸擠到了靠近城門的位置。

情緒激動的人們發現他手中拖著一個將官模樣的人,都顯得分外驚訝,漸漸地閉上了嘴巴,現場忽然呈現出死一樣的寂靜。

項宸單手抓住他的脖頸,一使力竟然將他舉在了半空中,施朋義因為頸部受到壓迫,呼吸困難,不由得雙臂亂舞,雙腳亂踢,顯得狼狽極了。

“你們看好了,施朋義現在我的手中,如果你們想讓他活的話,就速速打開城門,讓這些可憐的人們出去逃難。如果還不開門,施朋義就是死路一條。”

項宸冷冰冰的話語頓時讓城門口守衛的士兵們驚訝無比,這位武陵候畢竟僅僅只來了一月不到,他們對這位督帥並不熟悉,但是見到那壯漢言之鑿鑿,他們無法確定真偽,便立即上報了副將。

副將們大驚失色,忙趕到對峙現場。

一眼看去,他們哪裏還不認得那位剛抵達廣陵時意氣風發的督帥大人呢。可此時,卻被一名身材高大不知身份的壯漢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就連一句話都不出來。

糟糕,怎麽一下碰到這種難以處理的事情。

可是主將施玉,也就是施朋義的兒,此刻竟然不在現場,若是這廣陵城還能保住,施玉臨陣脫逃的罪名絕對少不了,可是現在,讓他們面對這種艱難的選擇,他們哪裏敢承擔這麽大的責任。

三名偏將沈默了,不是他們不願意選擇,實在是無論是哪個選擇的結果都過於沈重。

見城門處遲遲沒有動靜,項宸一拳搗在了施朋義的腹部,這位年過半百的武陵候,立刻身蜷縮地像一只煮熟的蝦,鼻涕眼淚全出來了,可偏偏口中塞滿了麻布,發不出聲,痛苦地幾乎要暈死過去。

項宸隨即又沖他踢了幾腳,爾後再度將他懸舉在空中,“若是再不答應,我就卸掉他的一只胳膊。”

施朋義血紅的雙眼不斷在士兵們的身影中搜索兒的臉龐,一遍過去了,沒有,再看一遍,可依然沒有發現施玉。

孽啊孽,為何在這時沒了蹤影,白白將他的期待化作一堆泡影。

若是施達能將大營中尚且能戰的士兵帶過來,扳回局面,他還能活著堅持到那一刻,他一定要學那三國諸葛孔明,揮淚斬馬謖,一刀砍了那孽,方能為死去的將士們憑吊。

而此時,流民背後頓時起了一陣不的騷動,一群身著黑甲的流寇終於趕到了他們身後,不斷舉起手中的刀刃揮砍,每一刀下去就濺起一陣血花,人們哭喊尖叫著往前湧動,尤其是前面的人生怕那些流寇會殺到自己身邊來,不停地往前推動木柵欄。

眼看木柵欄就要被推開,守城士兵們大駭之下,砍傷了幾個從木柵欄上爬過來的人。

這一下,現場徹底暴亂了。

雪組織的一些身手矯健之人帶頭沖向了守城士兵,奪過他們的兵器,和湧上來的其他士兵,叮叮當當地戰在一起。

受到這股氣勢的影響,人們合力將木柵欄擡到了路邊上,一股腦兒沖向了城門口。

而此時,就只剩下最後的屏障了。

幾十名手持尖銳長槍的士兵,齊刷刷地阻擋在了城門處,那閃爍著寒光的槍尖仿佛在告訴人們,只要一旦觸及到此,便是死路一條。

方才人們只是借著一股血性,但是他們畢竟和身經百戰經歷過生存和死亡考驗的士兵們沒法比,當他們面對這齊刷刷攝人心魄的長槍陣之時,他們退縮了。

而項宸也拖著施朋義來到了最後的屏障處。

偏將們個個滿頭大汗,督帥一旦死亡,毫無疑問對整個廣陵城越國軍隊的士氣打擊是巨大的,可是眼看流民們就要沖破屏障,將城門打開,他們又不能無動於衷。

而此刻的施朋義雖剛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可是看向士兵們的眼神卻一直非常堅毅,他的腦袋始終在微微左右晃動,似乎在告訴他們,不要屈服於敵人的威懾,不要管他的性命。

項宸發現了他的動作,立刻將他的左臂反向扭曲,只聽“哢嚓”一聲響,左臂軟軟的垂了下去,施朋義青筋暴漲,滿目猙獰,痛苦萬分,可是偏偏無法發出一點聲響,只有間或的鼻音仿佛在告訴別人,他有多麽痛苦。

可就在這時,他還在微微搖頭。

偏將們紛紛熱淚盈眶,情不能自已。

項宸動了,他知道,再以施朋義來威脅他們似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他竟然以施朋義為武器,不斷地將他殘破的軀體甩向士兵們的槍尖,他的身後也緊跟著十餘名雪組織的人,而且那些身著黑甲的賊寇也快要越過流民,沖向了城門。

士兵們縮手縮腳,不敢傷害到施朋義。

施朋義怒目圓睜,仿佛在吼著,“殺我,快殺我!”

士兵們退縮了,項宸一個人就沖散了他們的隊形,其後跟上的雪組織殺手和黑衣賊寇,和士兵們交戰在一起。

慶國一方人越來越多,而越國這一邊始終無法大展拳腳。

終於,偏將們和士兵再也抵擋不住如同敵人潮水一般的攻擊,幾乎全部戰死。

城門隨著轟鳴聲緩緩打開了。

施朋義像一塊破布一樣被項宸拋到了一邊,他軟軟的靠在墻壁上,忍不住老淚縱橫,他知道,這一場,他敗了,敗得尤其慘烈。

他甚至沒預料到,燕王竟然會如此狡詐和不擇手段。

也不知當初齊王是怎麽和他對峙快半年的。

隨著城門洞開,一股洪流勢不可擋地湧了進來,無數的鐵騎將膽敢擋在身前的阻礙一掃而空。

施朋義閉上眼睛,他知道,廣陵之戰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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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金陵(一)

當齊王宇文成化得知武陵候戰敗消息的時候,他正在練武場揮汗如雨,赤裸的肌肉上反射出古銅色的光澤。

他將舉在頭頂上的磨盤狠狠地扔到身前,“咕咚”一聲悶響,震得地面都有些晃動。

“走,去一趟武陵候府。”齊王接過毛巾,擦了擦身,又道,“請白梨姑娘隨行。”

“是,殿下。不過,門口聚集了一些達官貴人,想求見殿下。”

齊王哼了一聲道,“不用管那些人。”

不過,為了避開那些煩人的蒼蠅,齊王和鐵白梨還是從側門悄悄地溜了出去,輕車簡從。

這回齊王沒有騎馬,而是和白梨一起坐在了一輛外表普通的馬車之中。

因為有著良好的減震措施,所以即便路面上坑坑窪窪,但二人感覺尚可。

“怎麽今天急著出門?”鐵白梨一身白衣長裙,素凈的面容上帶著不解。

“武陵候敗了。”齊王淡淡道。

鐵白梨似乎早有預料,“燕王那家夥計謀百出,武陵候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齊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聽口氣,似乎你對燕王很是熟悉。”

自從返回齊王府後,這幾日,鐵白梨深居簡出,忙著在居所內運功療傷,雖成效緩慢,但她已經恢覆到了巔峰時期的五成功力,尋常高手已不是她的一合之將。

見她不出房門,齊王倒也不去騷擾,每頓飯都差人送入房中,而他則一改前期酗酒買醉的形象,整日裏泡在練武場上,和親兵們一道勤練武藝揮灑汗水。

所以鐵白梨突然接到齊王的邀請,顯得有些詫異,不過沒想到竟然是廣陵前線的事情。

“熟悉不熟悉,就不勞煩齊王殿下惦記了。”鐵白梨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齊王本來就沒指望從她嘴裏問出什麽,他雙手墊在腦後靠在了松軟的後墊上,神情卻並沒有動作那麽輕松,“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我看大門那兒聚集了不少想見你的人,看來咱們的齊王殿下要被起覆了?”

齊王搖搖頭道,“沒那麽簡單。皇上可是最不想見到這種局面發生的人了。”

“那越國之中,還有哪位將軍能堪此大用?”

“那是皇上該考慮的事情,孤一閑散王爺,可沒那閑心幫他惦記國家大事。”

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著話,馬車漸漸停了下來,齊王撩開窗簾問道,“怎麽回事?”

一親兵從馬夫位置跳下車,稟報道,“殿下,前面有人封路?”

看了看周圍有些熟悉的景色,齊王心中一驚,他即刻推開車門鉆了出來,眼前的一切頓時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只見一排身著黑白相間制服的刀客攔在了距離武陵候府前大約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路過的行人一概被擋在了外面,不得入內。

不過,就算是金陵城最普通最底層的百姓也知道,一旦這些穿著黑白衣裳的刀客出現,就準沒好事,而且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些人專門殘害忠良,而且又殘酷嗜殺,膽敢與他們對抗之人,都已成了刀下之鬼。所以老百姓私下裏叫他們黑白無常,而這一名號也漸漸地流傳到了金陵城的各個階層,成為了他們的代名詞。

而遠遠地看去,武陵候府中一陣嘈雜之聲,不時有黑白無常進進出出,現場一片蕭殺之氣。

齊王知道,這些黑白無常實際上屬於皇帝直接控制的緝事廠,他們既然來到此地,自然是受了皇上的指派。

可是眼見施家人像螻蟻一般一個個被拖到了武陵候府的門口,齊王忍不住向前跨了幾步,黑白無常頓時有了反應,兩名刀客挺身攔在了齊王身前。

“齊王殿下,卑職勸您最好不要幹涉我們緝事廠辦案。”一名刀客拱手道。

齊王早已怒火中燒,喝罵道,“混賬,武陵候為國鞠躬盡瘁那麽多年,你們怎麽能抄家就抄家呢。”

那人不卑不亢道,“我們乃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殿下若有疑問不妨進宮面聖即可。”

齊王惱怒地一擺袖,知道和他們了也沒用。

而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軟綿綿的被一名黑白無常從大門口的臺階上拖了下來。他的白衣衫上滿是血跡,看來剛才分明是遭到了一頓毒打。

“二郎?”齊王驚叫道。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喊叫聲,施二郎緩緩地擡起頭,慘笑了一下。

他的面頰紅腫一片,鮮血從額頭上汩汩流出,他的這副模樣,哪裏還看得出來當年的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呢。

齊王渾身發顫,一陣抑制不住的心悸從胸口湧動出來。

齊王顫抖的伸出手,剛想再喊一聲二郎,卻見施二郎身後的黑白無常一腳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二郎慘叫一聲,腦袋重重地撞在了堅硬的地面上,半晌沒有動靜。

“混蛋!”齊王哪裏還能再忍,一腳踢開了擋在身前的刀客,就要上前。

其餘的黑白無常立刻抽出兵刃,將齊王團團圍住。

一名統領高聲喝道,“齊王你再往前一步,就視同造反!”

齊王仰頭笑道,“孤,造反?張開你們的狗眼看看,孤在前線為國拼殺的時候,你們在哪兒,將士們死傷慘重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兒。施家乃開國功臣,忠烈滿門,就因為前線戰敗,就要抄家定死罪?”

統領搖搖頭道,“殿下你和我們這些沒用。”

“你!”齊王怒目圓睜,拳頭幾乎就要砸到統領的臉上。

“成化兄!”施二郎伏起身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齊王的動作一僵,視線慢慢轉向他。

施二郎艱難地搖搖頭道,“你走吧,我沒事的。他們,至少性命無憂。”

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齊王死死盯著他的面容,眼眶裏禁不住濕潤起來。

鐵白梨坐在馬車裏默默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見得多了,心也就冷了。

她將車廂裏的古琴放置在腿上,緩緩地開始了彈奏。

悠揚的琴聲忽然在紛亂血腥的武陵候府上空飄揚了起來,施二郎怔怔地聽著那悅耳的琴曲,一股微風拂過,路邊紫薇的花瓣洋洋灑灑,一派繁華落盡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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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金陵(二)

“武陵候負朕,武陵候負朕吶!”宇文成德在寬敞亮堂的書房之中來回踱步,不斷地咆哮著。地面上到處是被摔碎的青瓷碎片,太監和宮女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上,丞相求見。”李德久抱著佛塵,輕飄飄地跪下呈報道。

皇帝神色陰沈道,“讓他趕緊進來。”

李德久強裝鎮定站起身,心道今兒還不錯,皇帝盛怒之餘沒有給他一腳。他急忙一路跑,對在外面等候多時的丞相道,“皇上讓您進去。”

丞相曾於明拱拱手,擡腿邁步進了書房。

“皇上,您消消氣,千萬別氣壞了身。”

皇帝餘怒未消道,“丞相你來的正好,你看這施朋義該不該死,那麽大的擔交在他的肩上,竟然如此罔顧皇恩,齊王守了半年都沒事,到他手上還不到一個月,就丟了廣陵,現在戰線又重新回到了長江邊上,我們在江北已經無險可守、無城可據。”

曾於明身材並不高,但是肚卻把官服撐起了一個圓球形狀,起話來慢條斯理,似乎從來不會有什麽事能讓驚訝一樣。

“皇上息怒。”曾於明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心裏跟明鏡似的,相對於廣陵城的得失,皇帝實際上更氣的是施朋義乃是他親自指派,沒想到這麽快就把廣陵城丟了,這不是變相明,他當初將齊王撤換下來的決定是錯誤的。

“武陵候固然有責任,但是,據微臣所知,之前與齊王對陣的乃是慶國的鎮南王,鎮南王丟了廣陵之後退守楚州,慶國急忙從西北調來燕王支援,此人一向詭計多端,就算是齊王與他正面對上也會吃上大虧。”曾於明緩緩道。

不是我方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

宇文成德聽曾於明這麽一,雖然知道這老狐貍只是在安慰自己,但依然平息了一些怒氣,“你,接下來該怎麽辦?”

現階段,越國境內最有威望的武將非齊王莫屬,但這兩個字似乎已經成了朝堂的忌諱,誰要是膽敢在皇帝面前提起他,那就是不要命了。

慶越兩國以長江為界對峙百年,雖兩國皇帝都有一統江山的宣言,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方始終在長江附近拉鋸,兩國也漸漸斷了能在短時間內統一南北的心思。更何況越國地處江南膏腴之地,富庶久安,守成之心大於進取,到了宇文成德這一代,更是從沒有提出過進軍江北的口號。

若不是幾個月前的朝會上,齊王百般請戰,皇帝一下動了要當賢主的念頭,若真的能光覆江北,那他作為君主的豐功偉績自然將永遠的刻在史書之中。皇帝這才允準齊王出征江北。

但沒想到齊王一路挺進,摧拉枯朽勢如破竹,一舉擊敗在廣陵盤踞多年的慶國鎮南王,並與匆匆趕來的慶國燕王對峙,這可是越國有史以來第一場對慶國大勝的局面,齊王的聲譽在朝內達到了頂點。

皇帝一下感受到了威脅,若是再讓手握重兵的齊王長期居於江北,萬一齊王有了異心,殺個回馬槍,那他的皇位鐵定不保。所以他不顧群臣的反對,將齊王撤換了回來,換上了老成持重的武陵候,只是萬萬沒想到,武陵候會敗的那麽快。

曾於明沈思了半天道,“皇上,目前這種局面,我們只需和以前一樣守好江面不就行了嗎。朝中擅長防守的將軍還有不少,以敵國軍隊的前進路線來看,金陵城或許是他們下一步攻擊的目標,但是北軍不習水性,我們只要重點布防水面,相信他們久攻不下自然就會退去。”

皇帝點點頭,聽了曾於明一番話後,似乎心裏也有了底氣,“曾愛卿得不錯,我大越有長江天塹,又豈是他們想攻就能攻下來的。”

宇文成德背著手在書房裏轉了一圈,攥了攥手指道,“不過,施家如此不堪大用,曾愛卿你看該如何處置?”

曾於明平日裏和施朋義沒什麽交情,且此人剛正不阿幾乎很少與外人來往,這回出事,雖然不至於墻倒眾人推,但是想要皇帝滿意,就不可能將其保全。

曾於明斟酌了半天才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雖施朋義兵敗廣陵有負皇恩,但施家一貫忠義,若是判刑過重,恐怕會寒了將士的心,死罪可饒活罪難逃。施朋義和他大兒目前生死不知,多半已是戰死,兒施二郎可判其流放,家眷嘛,降為平民即可。”

“嗯,好,就按照曾愛卿得辦吧。”皇帝點點頭,心中雖然還有怨氣沒有全部釋放出來,但丞相既然提了建議,也就順水推舟同意了此事。

待到曾於明走了以後,皇帝沈思了好久才沖著門外守候的李德久道,“把緝事廠主司找來。”

“可是皇上,已經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了。”

“讓你去就去,別廢話。”

“是,皇上。”

李德久匆匆跑遠的腳步在寂靜的皇宮中是那麽明顯,很快就會有一匹快馬從皇宮出發,跑向位於城東的緝事廠,去宣告皇帝的召見。

大約僅僅只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個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副蒼老面容的老者已經站在了皇帝面前。

“緝事廠主司卓明叩見皇上!”

“起來吧,施家人你都扣起來了嗎?”

“是,已按皇上旨意扣押在大牢之中。”

“施朋義的下落你們可曾打探到?”

“我們的人在廣陵似乎看到施朋義被敵人帶走,但是因為距離太遠且障礙物太多,所以也不敢十分確定。”

皇帝冷哼一聲卻沒有立即話。

卓明似乎在琢磨皇帝的意圖,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皇上,不若明日裏微臣去廣陵仔細查訪一番施朋義的下落。”

“那倒不必了,你這幾日裏加派人手盯著齊王,看有哪些人去找他了,一一給朕記錄下來。”

“是,微臣明白。”

“無論施朋義是否被俘,施家總得有一個人出來認罪。施家不是還有一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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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金陵(三)

大理寺會審堂,森嚴的衙役站立兩側,手持紅白相間的水火棍,視線平視前方,面色冷峻。

審訊臺上正襟危坐著三名官員,目不斜視地盯著堂下跪著的人犯。

施二郎剛剛從緝事廠的大牢裏拖送到大理寺,此前他已被嚴刑逼供過一次,傷痕累累、腫脹不堪,他喘著粗氣顫顫巍巍地趴在地面上,渾身都在不停地顫抖。

他自打娘胎出來,還從未受過這般苦楚。

他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屈服,但沒想到,他卻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施二郎,你可知罪?”

“施某何罪之有?”

“啪!”大理寺寺丞驚堂木一拍,“大膽!武陵候勾結敵國,貪生怕死,施玉臨陣脫逃、將城門拱手讓於敵人。證據已經確鑿,你卻還膽敢庇護他們。”

施二郎艱難地搖搖頭道,“施某身居金陵,對此一無所知。”

寺丞冷笑道,“既然有所勾結,肯定就有先兆,你身為施家二公,竟會一無所知?這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招了。”

施二郎死死地盯著他道,“莫須有的罪名,叫我如何招?”

“還嘴硬!先給我打二十大板!”

“是!”衙役們一擁而上,熟悉的扒開他本就血肉淋漓的褲,高高地舉起水火棍,重重地砸了下去,一時間整個會審堂內就只有棍入肉的悶響,施二郎竟然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絲叫聲。

二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

衙役們撤下來之後,施二郎就像一攤爛肉一般,奄奄一息,連擡起頭顱的力氣都沒有。

寺丞緩緩走到施二郎身邊蹲下,帶著一絲憐憫道,“誰人不知施二郎乃是金陵城中和曾安曾大人齊名的琴癡,想不到今日裏卻是淪落到此地步,當真可嘆可悲。本官下面講的話你可得聽清楚了,你若是想要活命,便老老實實地承認,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會對你們斬盡殺絕,大約判你一個流放就是了。但若是依舊死撐,你的命很有可能就丟在監牢裏,到頭來,還是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窘境,這又是何苦呢?”

施二郎胸腔內發出拉風箱一般的響聲,他費盡氣力道,“沒有的事,要我如何承認。”

寺丞站起身,面色已是冷酷無情,“給我再打,本官就不信你是鐵打的身!”、

衙役們上前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亂打,這一回,施二郎再也支撐不住,暈死當場。

寺丞冷著臉還想再用涼水將其潑醒,一名衙役上前稟報道,“大人,此人身體單薄,能撐到現在已是少有,若是再這麽打下去,肯定會當場死亡。大人,您看?”

寺丞自然明白衙役的意思,他若是想要施二郎死,衙役們就會按照他的命令把人往死裏打,但若是還有利用價值,打死了此人反而會受到責怪,所以這才向他請示。

“先帶到牢房中吧。”寺丞擺擺手道。

即便拖走了施二郎,會審堂中依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寺丞煩躁地敲著桌,沒想到,文不成武不就的施二郎骨頭竟然這麽硬,原本以為恐嚇一番就能拿下的,打暈了都沒有吐出一句話,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其實,當施二郎從緝事廠的大獄轉到大理寺,寺丞便知曉,有些東西得走法律程序了。

廣陵兵敗的事大家都知道,但是,金陵城大大的官員誰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一百年了,慶國從未越過長江,即便丟了廣陵,也不過是回到了以前的對峙界限而已。他現在惦記的是皇上對處置施家的態度。

宣旨的公公李德久乃是皇帝身邊人,他塞了一大把銀這才得到一些內幕。

據李德久,皇上對丟了廣陵很是惱怒,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而武陵候首當其中。所以,罪名什麽的必不可少,就看你怎麽審訊了。

寺丞連連道謝,覺得總算是抓住了皇帝的心思。廣陵戰事的失敗,不是皇帝沒有運籌帷幄,而是錯派了不當用的人。

若是施二郎承認施朋義裏通外國,想必皇上知曉了肯定會相當高興。

寺丞想到此,思量著明日裏一定要撬開施二郎的嘴,哪怕屈打成招都行。這樣的事他們又不是沒幹過,早就習以為常了。

大理寺大牢內,幽黑的甬道內充斥著腐臭、潮濕的味道,每天都有人進,也會有人出,不過有的是走著出去,有的卻是被拖出去的。施二郎躺在骯臟的草墊上,不知昏睡了多久,才悠悠醒來。

醒來之後,渾身火辣辣的痛,沒有一塊肉是完好的,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就連動一動眉毛,都會牽扯到傷口,讓他痛的一陣痙攣。

靠近鐵欄桿的地方,放著一碗如同豬食一樣的糊糊。

施二郎盯著那只碗,就仿佛見到了生的希望,他死命地挪動著整個身體,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碗跟前。他能感覺到渾身上下不斷有血慢慢往外滲,他真的不知道是否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當他坐在光線明亮芳香四溢的家中花園中,品嘗著香茗,彈奏著樂曲,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落到如此地步。人生的大起大落、悲歡離合以及人情冷暖,他僅僅在幾天內就嘗了個遍。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忍受不住如此折磨,可是他不同,或許是因為浸淫琴藝的緣故,他認準的事,沒人能夠改變他的想法,除非他死了。

他父親和大哥什麽秉性,他作為兒和弟弟再也清楚不過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他人潑來的臟水,死也不行。

他沒有傳承父親的武藝,也不會什麽詩書文字,但他至少繼承了父親的堅韌不拔和不畏艱難。

爹,兒沒有辜負您。

他剛想伸頭埋入那碗骯臟的豬食之中時,碗卻被一只伸入鐵柵欄的手端了出去。

施二郎驚愕地擡眼看去,卻見到一雙沈靜到極致的雙眸。

一碗冒著噴香氣息帶著肉味的飯食放了進來,一直不曾流淚的施二郎已是淚眼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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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金陵(四)

“成化哥……你,你怎麽來了。”施二郎趴在地上用力地擦了擦淚水,含糊不清地道。

齊王眉目緊鎖,看著施二郎已經快要分辨不出面孔的面容以及血肉模糊的身體,雙眸之中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閃耀。

“先別話,快吃。”

施二郎雙臂顫顫巍巍地撐起上半身,爾後將腦袋埋在了盛滿飯食的碗中,餓極了的他只是片刻功夫便將碗中飯食一掃而空。

齊王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蹲在二郎身前,似乎與光線陰暗的大牢融為一體。

“我會把你救出來的。”齊王斬釘截鐵道。

施二郎並沒有露出齊王預想中欣喜的表情,反而艱難地搖搖頭道,“成化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無論如何,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就給了別人汙蔑我們施家的機會,讓他們得償所願。”

齊王一楞,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向文靜柔弱的施二郎會出這麽一番話。

“他們詆毀我爹裏通外國,想通過我來指認,我偏偏不讓他們如意,施家的名聲豈是他們想毀就能毀的?”

齊王看了看身邊,跟著的兩個獄卒已經退到了十尺開外。

“二郎,你千萬別犯傻,跟他們講道理是行不通的,他們只會一遍又一遍地拷打你,直到把你打死為止。”

施二郎道,“我何嘗不知?以前我爹總我文不成武不就,啥事也幹不成,但這次,我要為施家做點事,捍衛武陵候府的榮譽,畢竟爹和大哥生死不知杳無音訊,我能為他們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完這番話,便默默地轉身爬回到了房間裏端,似乎不再想搭理齊王。

沒了燈火,齊王已經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形。

“二郎,這裏的獄長以前是我的部屬,我已經吩咐他盡力多照顧你一些。”完這番話,齊王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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